中山路笛歌咖啡馆,上午。在一个僻静的角落,警官黄火轮和毒玫瑰正面对面坐着。
黄火轮打量眼前这位网友,准确地说应该是他的“猎物”:染了几种颜色的头发、高筒靴、短裙、耳朵上挂着耳机,低得不能再低的上衣裸露着雪白的酥胸,这让黄火轮想起一首歌《半个月亮爬上来》
毒玫瑰压根儿没想到,坐在对面的“网友”是一名警察,而且还有三个警察在旁边不远的桌子坐着,他们用眼睛的余光紧盯着这里,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像猎狗一样扑过来。
他们在来之前另有一个计划是在笛歌咖啡门口直接把她抓住,但这个方案被李伟俊否定了。嫌疑人在丝毫没有介备的情况下,自己“说”出真相;而到了公安局,要靠一点一点把真相“逼”出来,两者过程不一样,效果也完全不一样。他希望嫌疑人在一种自然的状态下轻松“说出你的秘密”,这是李伟俊的侦破艺术。
咖啡馆里弥漫着暖暖的音乐,暖暖的氛围,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放松。如果不是有重任在身,黄警官真想在这儿好好地坐上一天。可此时,他一刻也不敢懈怠,面前的女人可是案件取得突破的关键。
“做你女朋友,你一个月给我多少钱哟?”
“你需要多少钱?”黄火轮强装欢笑,他很憎厌这种拿青春换金钱的人。
“这要看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?是做你的女性朋友?还是做你女朋友?是做你心上的女朋友,还是床上的女朋友?”说完,毒玫瑰放肆大笑起来。
要回答这个问题,对于黄火轮来说比考试还难,额头上都快冒出汗珠了。不过,他毕竟是一位杰出的侦查员,脑子比电脑运算得还快,嘴里很快有了答案,
“做普通女朋友怎么样,特殊的女朋友怎么样,这个应该由你来定。”
“我定价你付得起吗?你的荷包鼓不鼓哟?”毒玫瑰说完,用手拉住黄警官,把一股电流从十个指尖传了过来,紧接着,又有一股更强大的电流电过来了,“你的腰怎么样哟?我的要求很高的,哈哈哈哈。”
毒玫瑰感觉眼前不是她所要的猎物,对他的回答也不怎么感兴趣,就玩起桌上的打火机,把打火机一按一放,火苗在她手上一大一小。
黄火轮心里又一格登,她想干什么?正这么想着,毒玫瑰把打火机往他前面猛地一推,嘴里吐出几个字让黄火轮心里一阵发毛,“烧死你,烧死你。”
黄火轮受不了这个女人,他一挥手,旁边的几位同事同时扑了过来。毒玫瑰见此,一脸的惊讶,她想跑,却被按住了。
心羽已经有好久没见了,她还好吗?路雨声今天上班的第一件事不是处理公务,而是想给心羽打电话,但又怕她不接,于是就给她发了个短信,“你还好吧。”然后忐忑不安地等。
短信这个东西是好,但给人的感觉总是太飘渺,有时感觉不是和人,而是在和太虚幻景在进行沟通,当一条短信发出去如泥牛入海,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。所以,路雨声不太喜欢发这种东东。这不,给心羽的短信发出去了,也不知她收到没有。过了好半天才响起她回短信的声音,“不理你了。”
“怎么了?心羽”他又发了一条短信,这下很快就有了回复,“不理你这个自私、自大、冷酷无情的家伙!
心羽在发泄她的不满,这说明那天晚上把她一个人扔在单身宿舍确实做得太过份。他飞快地按着手机键,几个字飞一般地闪了出来,“对不起,心羽。”
路雨声心里想的比短信要表达的内容丰富几万倍,他想说,心羽,我不是有意的,我是身不由己,我真的很无奈,你叫我怎么办呀……他越想越伤感,眼泪禁不住在眼里打转,——他哭了,好久没有这样伤感了!他用手擦了擦眼泪,然后连发两条短信,“你当面骂我吧,当面打我吧”、“今晚有没有空?我请你吃饭。”
又过了好一会儿,心羽的短信来了,“我才不吃你的饭。”路雨声很失望,跟多的眼泪出来了。
一会儿心羽飞来一条短信,“吃饭可以,但你要跪在我的面前对我说对不起!”看到这条短信,路雨声脸上露出笑容,别说是一跪,就是在地上爬他也愿意,只要你能原谅自己。
路雨声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心羽,但始终和她保持距离。而此刻他明白,自己其实一直爱着这个女孩。她让他怜爱,她让他牵挂,她让他想念,她让他心痛。
自己与严丽之间还有爱吗?两人更像雇佣关系,爱情也有雇佣关系吗?你听严丽不是这么说的,“你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,我停止对你的援助”。自己的感情被严丽“控股”了!严丽不但是公司的老板,同时也是两人感情上的老板。
不管怎样,此时他只想见心羽,不顾一切地想见!路雨声给她发了一个短信,“我们晚上老地方见。”觉得还有什么没讲完,又追加了一条短信,“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。”
城西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审讯室,下午。毒玫瑰可怜兮兮地坐在小小的审讯室,她做梦也没想到,网友“风火轮”居然是一位警察。
“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见过这个人。”黄火轮拿出死者“狼先生”生前的照片问她。
“是,见过。”
“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亡?”
“知道。”
“从哪里知道?”
“从报纸上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来自首?”
“我又没杀人干嘛要自首?”毒玫瑰站了起来,她很激动。
“小区保安说,晚上只有你一个人找死者,也就是说,只有你一个人到了现场,不是你,是谁?”
“我真的冤枉呀,风火轮,不,黄警官。”
“你上午不是说要烧死我吗?你是不是很喜欢放火?是不是你把这个人烧死的?”
“我那只是逗你玩的。”
“那天晚上,你去干什么,如实交待!”
“那天下午他说要见我,我想看了这个人怎么样,晚上就去了他那里……”
案发当晚,毒玫瑰来到狼先生家门外,按了按门铃。一会儿,门打开了,狼先生披着浴袍,脸上一脸的兴奋看着她。毒玫瑰往门里走了几步。
“毒玫瑰,没想到你比视频里漂亮很多。”狼先生说着,就要抱住她。
“是吗,不过你看上去比视频里丑多了,哈哈哈。”毒玫瑰推开狼先生,放声大笑。
狼先生又抱住毒玫瑰,这次的动作比刚才更猛。
“你怎么这样!”毒玫瑰用力挣扎,“我们还没说好。”
“你说做我情人多少钱一个月,开个价。”狼先生说着,就把一张像铲土机那样的大嘴住前铲,铲土机里是一排大黄牙,“不管你开什么价,今晚你一定要陪我,我太苦闷了。”那张像铲土机那样的大嘴不停地在毒玫瑰脸上铲来铲去。
“放开,放开,我改变主意了,不和你玩了。”毒玫瑰用脚顶了一下“狼”先生,终于挣脱开了。
她猛地拉开大门冲了出去,大门却没有关上………
“你离开时是几点?”黄警官问。
“大概晚上10点左右,我走了半个小时刚赶到学校,寝室就熄灯了。我们学校10点半熄灯。”
“黄警官,我知道错了。你千万要给我保密,不要让学校知道,否则我就全完了,呜呜。”毒玫瑰放声大哭。
在快要下班的时候,路雨声赶到了南江电视台门口,他把车停好,立在车门外,立在秋风中,像一尊雕塑,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台大门。
心羽终于出来了,今天的心羽比什么时候都美,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,一袭深紫色长裙,外披一黑紫色风衣,就这么随风飞舞着,就这么慢慢地走来了。
随着心羽越走越近,路雨声心也越跳越厉害,他用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心,让它不要跳得太猛,一只手打开了车门。
心羽上了车,把头看着车窗外,不理路雨声。路雨声此时心里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,只是呆呆地看着心羽,也不知道该干什么。
心羽转过头来看了看他,一双大眼睛仿佛在说,在这里发什么呆呀?
路雨声看懂了她的眼睛,慌乱地发动了汽车。
这是一家中式园林酒店,店名很有意思“斜风细雨”,看样子店老板很喜欢张志和的词《渔歌子》:“西塞山前白鹭飞,桃花流水鳜鱼肥。青箬笠,绿蓑衣,斜风细雨不须归。”
好一个“斜风细雨”不须归呀!
酒店四周布满各种中式的元素:蓑衣、斗笠、水车、竹桶、木鼓、铜锣,更有小桥、流水、红鱼、绿竹。脚下踩的是青石板、麻石条,头上顶的是方形的呆灯、圆形的灯笼。空中弥漫着黄色的光晕、红色的灯影,还有且歌且吟的古筝在飘散——整个酒店犹如一幅绝美的山水画,一首暖暖的唐诗宋词。
路雨声和心羽置身这暖暖的诗词中,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,他们在二楼能看到江的一个靠窗的位置,不紧不慢地品尝着绿的、红的、红白相间的各色菜肴,不时地深情对望着。路雨声不断地给她夹菜,用勺子给她舀汤。
心羽想起什么,从包里拿出一个移动硬盘,那里有她为路雨声拷贝的文件,她把它交给路雨声,“我偷偷复制的”。
路雨声听这么一说,一阵感动从内心涌起,他禁不住拉了拉心羽的手。
路雨声的手碰疼了心羽最敏感的心事,她下意识地把手缩回去,又把头别到一边看着什么,有什么感伤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转转。
“对不起。”路雨声不知道是对那天晚上的事说对不起,还是对刚才贸然拉了心羽的手说对不起,但这声对不起却引来心羽的泪水哗地冒出许多。路雨声递给她几张纸巾,都被她推开了。她不想让路雨声看见她哭,就站了起来,走到窗子边,把脸朝着窗外。
路雨声也站了起来,走到心羽的背后,他很想把她抱起来,可是,他不敢,他的脑海里又浮出了严丽的影子。就这样靠着心羽,呆呆地站着,把自己的目光顺着心羽的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,那里有无数的星星在闪烁,几颗流星不时从长空划过,一弯新月对着黑夜说着寂寞的心思……
心羽和路雨声从酒店出来后,没有立刻回去,而是沿着江边悠悠地走了起来。
这条江叫芙江,最宽的地方有300多米,南江市傍芙江而建,故南江市简称为芙城。江的南岸是老城区,北边是芙城新区。各种聚光等、泛光等把新区一栋栋临江而建的高楼照得像冰雕一样绚丽,那气势不亚于上海埔东。
江面上不时有各船“突突突突”地驶过。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首幽幽的歌:一步一步踏着秋波,愁绪顺着江水流……,路雨声听出来了,那首歌叫《一步一步量相思》,他很喜欢这首歌,他对着心羽轻轻地唱起这首歌:
一步一步踏着秋波
愁绪顺着江水流
一步一步摇着心舟
颠簸在风尖浪口
一步一步量着白昼
一分一秒走着谁的温柔
一步一步量着黑夜
阵阵秋风都是心在演奏
一步一步梳理往事
忧伤闪烁在我的双眸
一步一步清理伤口
一杯一杯的黄藤酒
一步一步连着天涯
那里有个梦中的她
一步一步我走近她
看见遍地盛开的玫瑰花
一步一步坠入梦乡
飘忽的全是她的情柔
一步一步抓不住她的手
一步一步
泪水把黑夜全浇透
他唱得很投入,当唱到“一步一步连着天涯/那里有个梦中的她/一步一步我走近她/看见遍地盛开的玫瑰花”时,脑海里就就浮现出歌曲描写的一幅美丽的画面:在亦幻亦真的地方,一个美丽的姑娘旋转着、笑着,姑娘一转身,变成了心羽,心羽双手一扬,玫瑰花瓣满天飞舞起来……
突然,心羽一旋转,变成了严丽。严丽的手一挥,玫瑰幻成满天飞舞的箭羽,这些箭突然一齐向着路雨声射过来……
他嘴里的歌声被这些箭射停了,脑海里的画面也消失,眼前还是一江秋水幽幽荡漾,耳边还是忧伤的歌声如泣如诉。
“心羽,今天我在一个叫棋盘村的地方果真看到了悲惨的一幕。”本来路雨声不想对心羽讲,可是不讲心里又堵得慌,“桉馨小区的死者和棋盘村大娘被烧的惨状,似乎都是我们要找的人体自燃,但又不十分肯定。
“你认为桉馨小区的案子不是谋杀?”心羽问路雨声。
“如果是谋杀,有什么样的人能做到把一个人烧死,而不烧坏紧挨着的可燃物品,比如手纸……”
“桉馨小区死者的惨状和国外人体自燃状况很吻合,特别是周围的易燃物品,甚至死者自己的一只衣袖都完好无损,还有,都没有目击证人,这点和国外人体自燃也一样……”路雨声本想把这个问题透透彻彻地给她讲一遍,可他的话才刚开个头就感觉到心羽在微微发抖,“怎么了,心羽?”他握住她的手,感到她的手有点凉,“是不是我吓到你了?”
心羽转过身来,抬起头望着路雨声,一双大眼睛不无幽怨,“知道我怕,你还说?”
“都怪我,怪我不好。”路雨声停了一会儿又说,“你还是别做法制栏目编导了,整天和恐怖、冷血、阴谋打交道,时间长了,人会慢慢变得麻木的。人变得麻木了,就不会有大慈大悲之心哟。”
“大慈大悲?你是不是要我做菩萨普渡众生呀?”只要在路雨声面前,心羽“没有长大”的真相常常会暴露出来,这个时候说话的口气又像个小孩。“我去渡众生,谁又来渡我?”心羽转过身去望着一江秋水幽幽地说。
从这个“小孩”嘴里讲出这么一句深奥的话,让路雨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。
我来渡你哟!路雨声心里这么想,但并没有说出口,只是把一只手轻轻楼住她的腰。
心羽感到了这只手的份量,这一份量让她感到塌实和安全。他能不能把这只手一直放在那,放一辈子?
她心里是这么想的,嘴里却一声轻轻的叹息,“哎。”
一阵秋风吹来,把这声叹息吹得老远,老远……
夜已深,街上的车子已不多。路雨声开着车子送心羽回家。
“我明天去采访李队长,看看案子进展得怎么样。”心羽说。
路雨声知道心羽的举动并不完全是为了工作,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他的网站,他看了看心羽,目光里全是感动。
城西分局会议室,上午。
浓浓的烟雾说明TA001专案组案情分析汇报会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。有人走到李伟俊旁,耳语了一番。
“你对她讲,我现在还不方便接受采访。有什么进展会主动联系她。以后,别的新闻单位要来采访都这样回答。”李伟俊对来人轻声交代说。
“好。”来人走了。
一个瘦瘦的警察站起来发言,“这几天我们这个小组按计划,将死者生前所有社会关系都梳理了一遍,没有发现他有债务纠纷,也没有什么情感纠纷。死者的单位同事、家人和亲戚对他的评介还挺高,什么工作能力强、好父亲、好丈夫、好儿子、会赚钱等等。总之,在社会关系方面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。”
另一个胖胖的警察站起来发言,“我们在桉馨小区周围KTV、网吧等闲散人员容易汇聚的地方进行了拉网式的调查,访问了15840位有名有姓的群众,都有详细的笔录。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。
一位戴着眼镜的警察站起来发言,“我们这一组从技术层面进行侦查,主要从死者通信记录、上网IP地址、死者通话记录进行逐个排查,没有发现可疑情况。而上网IP地址,能够打开的网页,在上次汇报会上已经汇报,均是色情网站、聊天网站。聊天记录我们已经破解,结果给了黄警官。至于死者生前所饮的液体,由于残留物太少,市局实验室目前仍然不能认定死因与该饮料有直接的关联。”
听到这些发言,高局长的脸色越来越沉重。很少抽烟的他向坐在旁边的李副局长要了一支烟,猛地抽了几口。
该汇报的都差不多了,余下的就是黄火轮的这一组。这是曾被赋予最大希望的一组。
黄火轮示意投影仪操作员播放资料,清了清嗓子,开始作汇报发言,“我们按预先设计的方案,把毒玫瑰钓了出来。”他指着投影仪上的毒玫瑰照片说,“曾小婉,23岁,女性,南江理工大学环境艺术系四年级学生,网名毒玫瑰。据曾小婉的同学和老师的反映,她一年级就开始恋爱,至少在学校里谈了四五个,学习成绩平平,说话做事都很夸张,经常逃课,流连于网络、KTV、酒吧,做过几个老板的情人,喜欢过那种很刺激的生活……”
“好了,好了。”黄火轮的话被高局长打断了,“这儿不是开学生工作会会,拣重要的讲!”
“是!”黄火轮应了一声,用很简练的语言作了总结,“曾小婉的同学能证明她在案发前回到了学校宿舍,也就是说案发时她不在现场。”黄火轮说完坐了下来。
李伟俊不习惯站起来发言,觉得也没那个必要必要,“通过5天5夜的调查,除了死者生前所喝的液体这一线索尚未完全排除,其它的目前都已经排除了,也就是说,该案目前属于无作案人、无目击者、无作案工具、无作案动机的四无案件。案件仍然无法定性。”
李伟俊的话把一屋子的人陷入厚厚的沉闷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