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开水咖啡屋

（独幕剧）

人物：吴敏  男  任何系任何年级

武幸  男  任何系任何年级

成浮  男  任何系任四年级

尚霞  女  任何系任何年级

方圆  男  任何系任何年级

白墨  女  任何系任何年级

经理  男  三十岁或四十岁

记者  男、女皆可  二十岁或三十岁

服务员一名

白开水咖啡屋

（独幕剧）

[一记者模样的人手拿话筒走上舞台

记者：各位观众，我是《西北东南报》记者。我们报以登载奇轶事为己任。比如说，某某人家养了三只脚的鸡，某某人家半夜放鞭炮，某某地方人咬狗，某某地方蚊子咬死人等等，等等，是无奇不有，无怪不登，偶尔我们也会探讨探计讨。登一些揭露性的、哲理性的文章。当然，这类文章极少极少。今天，我们来到江南大学采访风靡校园的“白开水咖啡屋”。据说，咖啡屋常常以各种新鲜游戏吸引顾客，但又不收一分钱。这种怪事，很对我报的胃口……

[一经理模样的人从舞台的一侧走向观众。此人一看就知道是位精明的生意人，但他的打扮实在是不伦不类。笔挺的西装拿在老式中山装的上面，还歪歪斜斜系条领带，真让人啼笑皆非。他走到记者前拍拍记者，用方言问：

经理：同志呀，你是来吸咖啡的吗

记者：不，我不吸咖啡也不喝咖啡，我是来采访的

经理：采访谁呀

记者：我想采访你们的经理

经理：我就是呀！

记者：（惊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）你，你就是。

（自言自语）虽然我是啥人都见过，还是……

经理：少见多怪吗！

记者（热情地）经理同志，你好，今天见到你很高兴。请问，你贵姓

经理：姓钱

记者：怎么称呼

经理：钱甫耀

记者：啊，钱不要！请问钱不要经理，你能不能谈谈你办这个蓝鸟咖啡屋是怎么想出来的，比如说：免费……

经理：大学生都穷，没一个不穷的，能收他们钱吗？

记者：那你办这个咖啡屋

经理：建设精神文明、校园文化，不是每一个经理都想挣钱。（强调）不是！

记者：虽然观众们都想早一点见识见识蓝鸟咖啡屋。我还是要提个问题：您这个蓝鸟咖啡屋既然不收钱，那你这个咖啡是……

经理：白开水

记者：白开水？！难怪白开水咖啡屋！

经理：（吟诗）虽然你长得很丑，但在我心目中你美如天仙；虽然我穿似乞丐，我仍觉得我富比王侯；虽然我悲痛欲绝，我仍然快乐似神仙……

记者：（有所领悟）虽然我喝的是白开水，也胜过雀巢，味道好极了。最后，提一个问题，你用什么招数吸引顾客？

经理：很简单，我们这里谁也不认识谁

记者：什么？谁也不认识谁？

经理：每一个人都必须说反语？我们叫“白开水专用语言”

记者：也就是说，如果我想说：经理，你真是经营有方，就必须说，经理，你经营糟透了。

经理：你太聪明！

记者：我很蠢？

    [迪斯科音乐起《走过咖啡屋》。第二道幕徐徐拉开。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是蓝鸟咖啡屋的情景：三张桌子、六张凳子。服务员用开水瓶倒了几杯水，用托盘端着轻盈地走到顾客们中间。

    [咖啡屋摆在舞台上。当然只是象征性地用六个人代表顾客们。]

经理：你想去采访一下吧？请

记者：请问你贵姓？

吴敏：我叫吴敏。

记者：啊，这肯定是假名，请问你贵姓

武幸：我叫武幸

记者：吴敏、武幸有意思。（到另一桌边）请问咖啡怎么样？

方圆：太棒了

白墨：太棒了

记者：（尝尝白开水，艰难地咽了一口）太——棒——了。

     （又采访另外一桌）请问，你们觉得这儿怎么样？

成浮：美极了

尚霞：美极了

记者：看样子钱经理果真有办法。

经理：过奖

记者：我想请你详细谈谈

经理：请

    [两人下

    [音乐停。

    [画外音（经理与记者对话）记者，对了钱经理，怎么咖啡屋的人给我的感觉好像一个个高大英俊、很美？

经理：记者同志，你试一试。

    （在幕后，记者一下子高出许多，他照照镜子，非常得意）

记者：原来，太妙了，太妙了，钱经理我很想天天光顾。（两人消失在天幕一侧）

吴敏、武幸的对话，方圆、白墨的对话，成浮、尚霞的窃窃私语逐渐传入观众中。

吴敏：这回学生会竞选，咱们的票一样，真是巧合极了。

方圆：（拉着白墨的手）白墨，虽然我们谁也不认识谁，可我可以从你的呼吸感觉到你。

成浮：又一次失败了，一切都完蛋了。

武幸：你别认错人了。

白墨：嘿嘿，你能从我的呼吸，我今天感冒。

尚霞：你这么自信，知道我会与你多谈下去

吴敏：咱们到外面走一走

武幸：好的

    [吴敏、武幸下

方圆：白墨，我请你到外面走一走

白墨：我不去

方圆：（拉起她的手）

白墨：你忘了，这是蓝鸟咖啡屋，不去就是去！

    （方圆、白墨下去）

成浮：他们还会来吗？

尚霞：你关心这个？

成浮：我只是想跟你谈谈、你知道我多么想和你谈谈，虽然，我知道，你是个我不认识的女孩。

尚霞：我猜你实际情况

成浮：一次又一次的失败，我受够了。

尚霞：（冷冷地）别忘了，这儿的规矩，说话要反说

成浮：我不管什么规矩

尚霞：那你干嘛要来？

成浮：（招呼服务员）请跟我来杯酒，鸡尾酒。

     （一服务员又冲了一杯白开水）

成浮：（喝了一口）怎么是白开水？

尚霞：（笑）

成浮：你笑什么？

尚霞：我笑你分不清白开水和酒。

成浮：明明是白开水！

尚霞：你干嘛不把它想成酒？

成浮：我做不到

尚霞：所以你永远喝不到酒！

成浮：（沉思了一会儿）我懂了。我……大学四年，我从成功走向成功。一年级，我得了甲等奖学金；二年级我评上双甲生，全校唯一的“又甲生”；三年级，我英语通过了六级，四年级，我已打开通向美国留学的大门。多么美好的前景？！

    （他陶醉在自己的诺言中，突然，他冲动起来）

    我，天之骄子、骄子中的骄子。我，不用上课，不要泡图书馆，我是天才、天才、天才。哈哈，科学，将不会忘记我的名字：成——浮。

尚霞：（冷冷地）

成浮：尚霞，你说呢？

尚霞：你现在很正常？

成浮：正常，对，我很正常，我觉得自己一下子高大了许多，真的从来没有这样高大过，你知道，我平常，只有这么高（比划）

尚霞：你现在看起来至少有一米七。

成浮：哈哈，一米七，及格了，在这儿，我不会补考。

尚霞：哼！

成浮：尚霞，你对我真热情（反话）

    你那样地关心我，只有你才了解我（反话）

尚霞，沉默。

成浮：我们是好朋友，不是吗？

尚霞：（冷冷地）是的

成浮：你真热情！

尚霞：你很遵守这儿的规矩

成浮：（冲动）够了，别再演戏了。我知道，你，瞧不起我，你鄙视我。我知道我自己一无所成。大学四年，六科补考，前途渺茫，没人关心我，没人爱我，连宿舍看门人都冷眼瞧我，可我不要你怜悯，不要你装模作样地教训我。我不会做戏，不会，不会？！

尚霞：那你干嘛又要来呢？难道不是为了使自己心里平衡吗？除了这儿，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有这么高大过？

成浮：（呆呆地）（揪着头发“哭”）

      你又干嘛要来这儿？

尚霞：我也不知道。（关心地）走吧，我们去外面走走

成浮：这也是反话

尚霞：这次是真的。

    [两人下。

吴敏：我想再详细地讨论一下。服务员来一杯法国香槟。

    （服务员照例冲了两杯白开水

吴敏、武幸煞有其事地干杯。

吴敏：虽然我们都不认识，但我们又了解对方胜如了解自己。

武幸：翻译成白开水语方应该是？……

吴敏：我说的不是“白开水语言”。是心理话。

武幸：真的？在这儿每一句话都是假的！

吴敏：学生会这次竞选，我们还是要彼此合作

武幸：对，我们要联合竞争。

吴敏：这次竞选，我准备到一年级、二年级、四年级拉选票，要他们只有填我们俩个的名字。

武幸：可学生会主席只有一个。

吴敏：当然是你武幸老兄的，我吴敏甘愿做你的忠实助手。

武幸：哪里、哪里，如果说我有什么处处的话，我年纪比你大一点，酒量比你大一点，个子比你高一点，至于别的是什么也比不上你呀！

吴敏：惭愧，要说我别的毛病倒没有，就一个毛病，不会、不会讲话，不会动脑子，这点比你可是差多了，可谓天上人间哪。

武幸：反正，你比我强。

吴敏：反正，我比你差。

武幸：我们要是反过身份呢

吴敏：那就是：反正你比我差。

（武幸同声：反正，我比你强。

吴敏、武幸：哈哈哈哈，干杯

    [方圆、白墨上场

    [白墨在前面笑着，方圆在后面赶着

    [吴敏、武幸见状悄悄地下场

方圆：你点什么？（绅士风度）

白墨：法国香槟加冰块！

方圆：我要一杯，威士忌加小苏打。

    （服务员照例也倒了两杯白开水）

方圆：（凝视着白墨，充满爱意）

白墨：真开心

方圆：可我一点也不

白墨：为什么？

方圆：我太滑头了，尽拿我开心

白墨：笑

方圆：我是真心爱人的，自从第一次见到你，我就陶醉了，以后，我失魂落魄，天天去校园寻找你，我爱得快发疯了！

白墨：（气呼呼地要走）

方圆：你干嘛

白墨：你忘了，在这儿，说爱就是恨——你不是在骗我吗？

方圆：那我该怎么说？男孩子说话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，哪像女孩子！假正经！

白墨：你又在骗我。

方圆：你忘了，这是“白开水语言”

白墨：你真聪明

方圆：（活学活用）你，太丑了；你，世界上没有人比你还丑的！你的风度，就像超重量级的富婆；你的脾气糟透了，像喝醉了的女巫；你的眼睛喷射着两团妖火，看见你的牙齿，你凶残得常常吃路上被抛弃的婴孩，就想起厉鬼。你是世界上最难看、最怪癖、最残忍的女人。我恨你，我要把你丢进油锅、塞进炉灶，用斧头、用锯锯，打入十八层地狱，再踏上一只脚，永不得翻身！

白墨：（由高兴而怒）你混蛋！

方圆：你是说，我不是混蛋！

白墨：你流氓

方圆：你是说我是绅士

白墨：我根本不爱你，如果天下男人只剩下你一个，我就去跳海。

方圆：你是说，你非我不嫁？！

白墨：厚颜无耻

方圆：好极了

白墨：赖蛤蟆想吃天鹅肉

方圆：吃定了

白墨：做梦去吧！（白墨又要走）

    [方圆拉住

方圆：你又怎么啦？我不是照你说的，你到底要我说什么？

白墨：没什么好谈的，拜拜。（坚决要走）

方圆：我懂了，你不把我逼疯，你是不会放手的，哈哈，哈哈，爱情，多美妙的爱情，走吧，你倒是走哇

（白墨似乎清醒了一些，她明白：刚才是自己误会了）

[音乐起《秋日的思语》

方圆：（一断抒情的内心独白）：自从我爱上你，我是一次又一次地表白，可等到的却是你的不冷不热。我忍受着痛苦，要永远离开你，你却来找我说你做错了。可我一次次问你爱我吗，你只是一笑置之。我不客观存在为是姑娘的羞涩。今天，我总算明白了，你，不过跟我做一场游戏，见鬼去吧，爱情。

白墨：方圆，你今天是怎么了，你难道以为把爱挂在嘴上就是爱情吗？爱情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感情，需经得住考验！

方圆：不，这里才是本来的我们。女孩子，就是那样，我太傻了。白开水，再见了白开水。

    [方圆痛苦地下

    [白墨在后面赶

    [两人碰到从两边上的另外两对

    [经理与记者上

记者：通过采访，我明白了许多，我喝了一杯白开水，呀，道却很浓。

    [杯子砸碎的声音。是白墨把一只杯子砸碎在地上。成浮却把粉碎了的杯子

捧起若有所思。

    [吴敏、武幸握着经理的手，笑容可拘。

记者：亲爱的观众，采访结束了，你也想来“白开水咖啡屋”坐一坐吗？

    [闭幕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黄平草稿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一九九零年三月十五日晚二点